第八章
血色少女
“别，别转过来！”
意识到邢晨要转身，夜雪连忙出言阻止。然而已经晚了，夜雪身上原本素白的连衣裙和雪白皮肤被盗贼的血染成了鲜红，而未被血色覆盖的地方依旧是晶莹的白色，一红一白，为夜雪平添了一抹妖艳之色，但这抹妖艳，却始终挡不住源自心灵深处的那分羞涩。
看到血色的少女的一瞬间，邢晨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，瞳孔剧烈收缩，瞪大了眼睛。好熟悉，好熟悉的感觉。似乎在记忆的深处，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挣扎着，想要冲破岁月留下的这道混沌的枷锁。鲜血、少女、尸骸，一块块碎片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拼凑起来，然而在即将合并的一瞬间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了一样，巨大的冲击将所有的碎片再次撒向混沌之中。
“晨……我……是不是很可怕……”
“邢晨君……这样的我……是不是很可怕？”
夜雪的声音将他从混沌的记忆中拉回现实。夜雪正低着头，试图用双手将身上的血迹擦掉，但她很快便发现这是徒劳的，因为她的双手，同样沾满了鲜血。
“我只是觉得……很熟悉……这个场景在我的记忆中不止一次地出现，但是我想不起来。”
“果然还是很可怕对吧，杀了那么多人。”
“如果这个都能叫可怕的话，我才是最可怕的哪一个吧。”
邢晨看了看手中血色的长剑，一阵苦笑，刚刚一战，长剑所及之处，不仅没有活口，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与没有留下。如果杀了几个人都算作可怕的话，那他就只能称自己为恶魔了。
“你刚刚说……熟悉？”
“我隐约记得，在记忆中似乎有一个人，就像现在的你一样……站在血泊之中……”出于一种莫名的信任，对夜雪他没有任何隐瞒的打算。
“嘁，真是没品味的老一套搭讪手段。”夜雪发出一声嗤笑。
“你不打算把身上的血迹弄掉吗？血腥味会吸引野兽的哦。”邢晨自然是不会去接下这个话茬子，转而考虑更现实一点的事情，“我没记错的话，来的时候前面有一条小河，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“欸？我以为你会跟我一起过去然后趁机偷看呢？”夜雪又是一笑，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单纯地调戏。
“光看有什么用？又不是自己老婆，还不如看。”邢晨一句话堵了回去，然后自顾自地在强盗尸体上搜刮。
“那你自己老实呆在这里吧。”夜雪翻了个白眼，转身离开。
邢晨没有记错，前方确实有一条小河。只是这条小河离刚才的地方说近不近说远不远，在丛林间转过好几个小丘陵，一条清澈的溪流出现在树木的掩映中。一截长满青苔的枯木横跨在水流之上，成为连接两侧道路的通途。站在枯木之上，被水面泛起的白雾萦绕着，让人有一种置身于人间仙境的错觉。
夜雪沿着溪流走着，内心却越来越不安。她最害怕的，是流淌于所有人身上的鲜血，浓厚的血腥，让她的身心本能地抗拒着。她从来都不害怕死亡，也从不畏惧杀戮，但这暗红的鲜血，却让她心生恐惧。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恐惧着什么，无数次地想要寻找答案，但回答她的，永远都只是如同浓雾般的一片空白。
然而不知为何，刚刚的杀戮，仅仅只是让她感到了一丝丝地不适，只有当她一步一步远离那个地方的时候，源自内心的惶恐、孤独与不安才渐渐浮现，一点一点压迫着她的灵魂。
那截枯木已经消失在了丛林的遮挡之中，夜雪这才停了下来。微微眯起双眼，感受着周围的气息，还好，邢晨应该还呆在原地，没有跟过来。她脱下被鲜血染成鲜红的连衣裙，用河水一点一点地清洗着身上的血污。
溪流另一侧的丛林中，几缕白雾渐渐靠拢，组成一个模糊的人形，在灌木丛间若隐若现。那个人形望夜雪的方向望了一会，然后向四周扫了几眼，终于渐渐散去，化为几缕白雾消失在丛林间。
洗干净身上的血迹，换上了昨天的那件兽皮衣，没有了浓重的血腥，心中的那股不安总算是消失殆尽。
人能够洗干净，但是连衣裙就没有那么幸运了。虽然知道血迹是根本没办法洗干净的，但夜雪还是带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在水里稍微搓洗了一下，效果自然是不尽人意，除了红色和血腥味稍微淡了一点之外，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。夜雪原本想要将这件裙子就这样丢在这里，但是想了想还是将它拧干然后放进了包袱里。
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，夜雪开始往回走。
回想起刚才的战斗，夜雪有些不解，那群强盗少说也有初级武士的水平，却连邢晨这个普通人都伤不到，还被他用一柄没有被世界法则认可的长剑斩杀了好几个。她没有怀疑邢晨和那柄长剑，因为水晶是不会骗人的，而且水晶的测试也没有办法蒙混过关，邢晨的的确确就是一个普通人。然而一个普通人能够拥有丝毫不逊色与自己的身手，最起码需要经过十年以上的训练才能够做到，他真的是来自上古时代么？
思索着，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那个地方，邢晨正带着几个大大的包袱靠坐在一棵树的树干上，强盗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到了道路的两旁，只要他们一离开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森林中的野兽分而食之的吧。
“裙子一定很难洗干净吧?”
夜雪很惊讶，邢晨见到她的第一件事，居然是在关心她的裙子！
“洗不掉了……”
夜雪看着装着长裙的包袱，惋惜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怎么样。夜雪也是一个女孩子，一件才穿了一天不到的连衣裙被彻底弄脏了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疼。
“洗不掉的话直接染红不就好咯？我倒是觉得红色的裙子挺适合你的。”
“欸？是么？”
夜雪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兽皮衣，想象着自己身穿红色长裙的模样。
真的……合适吗？夜雪想着，她小时候，身上除了头发和眼睛之外都是雪一样的素白，只有离家而去之后，身上才多出了一点别的颜色。这并不代表着她就喜欢白色，她对于穿着一直都是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，只要不是过于暴露的服装她都不会反感。之所以穿着纯白的衣服，是因为一些其它的原因。
“如果能弄到染料的话，我可以帮你把它染红看看。”
“那就麻烦邢晨君咯~”
整整一天的路途，虽然前往深渊小镇的途中已经看过一遍，但幽深的森林始终有着一种神奇的魅力，吸引着邢晨的注意力。这种是原始森林所独有的，危险、神秘却又有着无穷吸引力的魅力，让无数人明知其中的危险，却又总是想要涉足。
太阳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上的那一片林木之下，二人总算是回到了森林之中的小屋。黑色的树林已经将最后一点残存的阳光吞噬得一干二净，只有小屋的窗户中还透露着闪闪烁烁的油灯光。
“姐姐，欢迎回来！”
夜雪推开门，迎接她的是夜香温暖的怀抱。夜香抱着夜雪，脸颊在夜雪柔软的胸口不停地蹭来蹭去，直到夜雪再也受不了，将夜香的脑袋强行推开。不过夜香被推开的瞬间，注意到了夜雪身后的另一个人。
“你……你你不是走了吗？还……还回来干……干什么？”一瞬间，夜香被吓得语无伦次。
“我记得昨天是谁要我留在这里陪着她来着？”
夜香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，赶忙辩解道：“切！才……才没有这一回事！我……我只是觉得你跟姐姐去会碍手碍脚的而已！”
“算了，夜香，我们还是先吃晚饭吧。”夜雪摸了摸夜香的脑袋，走向客厅一侧的餐桌。
借着昏暗的油灯，邢晨看到餐桌上摆放着两幅碗筷，一碟肉和一碟野菜。显然没有他的份。
“饭菜我只做了我和姐姐的，你就给我饿着吧，哼！”似乎是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，夜香冲着邢晨昂起了脑袋。
“要不……”夜雪看了看邢晨，又看了看餐桌，面露难色，“要不我把我的那份分一些给你吧，反正我吃的也不算很多。”
“算了吧，干粮应该还有一些，借住在你们家也不好让你们饿着肚子。”说着，邢晨便打开包袱在翻找着里面所剩无几的干粮。
“那……好吧，如果干粮不够，我可以再做一些饭菜。”既然邢晨觉得没什么问题，夜雪也没有多说什么，坐下来和夜香安静地吃晚饭。
时间，就在三个人的晚饭之中悄然流逝。邢晨自然还是睡在夜雪的房间里，夜雪就跟夜香睡在一起。看着夜香迫不及待地将夜雪推进自己房间里的时候，邢晨似乎从夜香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很不得了的东西。
“也许夜香应该感谢我也说不定。”邢晨如此想到。
熄灭油灯，任凭漆黑的夜晚侵入自己的意识，在赶路的一天的疲倦之中，邢晨渐渐沉入梦乡。
睡梦之中，记忆的碎片开始涌动，无数的碎块像是收到了召唤一般，渐渐聚拢，然后以一种看上去极其复杂的逻辑拼凑到一起，一块一块，堆叠出他的记忆。
“晨……晨？好了吗？”
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白色的少女。白色的短裙，白色的长筒袜以及白色的靴子，就连皮肤都是一片雪白。唯一的颜色就只有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。她背对着邢晨，站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之中。
“闭上眼睛。”
邢晨拿着一个纯白色的袋子，轻轻地走到少女的身前，伸手擦拭掉她眼角的一点泪珠。伸出手，将少女身上的短裙一点一点褪去，然后是内衣，靴子，长筒袜。少女从始至终都是闭着眼睛，配合着，任凭他的摆布。
打开白色的袋子，在脱离袋子束缚的一刹那，红色的长裙就像是一朵血色的玫瑰，在半空中绽放，又像是片红色的星云，轻纱的朦胧间给给人一种置身梦境的感觉。为少女穿上长裙，还有用红色玫瑰装饰着的长靴。腰间用红色的轻纱束紧，勾勒出少女的曲线，然后用长出的轻纱在背后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。小心翼翼地盘起她的长发，用红色的发卡固定好，抹上大红色的唇膏和淡淡的红色眼影。最后，将玫瑰发饰戴为少女带上。
向后两步，亲手打扮出来的少女让邢晨吓呆了，红色系的装饰，点缀着一朵朵血色的玫瑰，再搭配上红色轻纱间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，犹如一位住在玫瑰之中的精灵，惊艳得让他窒息。
“晨？好……好了？”似乎是感觉到邢晨已经退开，少女问道。
“睁开眼睛吧。”
少女缓缓地睁开双眼，先是低下头看了一下身上的服饰，露出惊讶的神情，然后转过身看向一旁的落地镜。一瞬间，一个血色的玫瑰少女出现在了她的眼中，她先是愣了一下，然后赶忙用双手遮住自己惊讶的神情。她下意识地后退，却刚好撞进邢晨的怀中。
“你喜欢吗？”邢晨顺势抱住了她，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。
“喜欢……”少女点点头，脸颊微微泛起了粉色，“可惜……只有这一次机会了……”
邢晨没有回答，而是微微弯下腰，横抱起血色的少女，一步一步地走向走廊的尽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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